长沙大火是怎么回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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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5年1月,黄埔军校炮兵队改编为炮兵靠前营,特别官佐陈诚调任靠前连上尉连长。差不多时候,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军官也从桂军教育机构正式转入黄埔军校,最初担任第三期入伍生队上校总队附,不久代理总队长。这个人就是张治中。
张治中,字文白,1890年10月出生于安徽巢县的一户普通农民兼手工业者家庭,保定军校第三期步兵科毕业。6月初,滇、桂军发动叛乱,张治中率领第三期入伍生参加平叛,留守黄埔的炮兵一举击毙滇军师长赵成梁。与此同时,陈诚指挥东征回师的炮兵连配合党军攻占瘦狗岭南北之线,及时压制了反动军阀的嚣张气焰。
1936年10月,陈诚夫妇与张治中夫妇合影于南京
张治中晚年回忆说:“ 在过去,我和陈诚虽是黄埔同事,但没有什么交谊,以后他常在外边,会晤的时间并不多 。”千真万确,毕竟上校和上尉相差悬殊,陈诚后来忙于统兵打仗,张治中主要从事军事教育工作,交集机会少之又少。
1935年4月,陈诚铨叙陆军中将,“军阶”持平张治中,慢慢跻身**军事高层,两人交谊也就日久渐深。一次在给妻子的家书中,陈诚还说过张治中的笑话:“ 文白偕其夫人杭州照相,而照相馆伙计拿出一把椅子,对张夫人说,请老太太坐下来,请大少爷站着为好 。”原来张夫人洪希厚是一个一字不识的农村妇女,颜值当然不比“戎装整洁、身材修长,戴一副无边白金架眼镜”的军官丈夫。
张治中与夫人洪希厚
1938年1月,陈诚奉派为武汉卫戍总司令。此际,**虽然迁都重庆,但重要军政机构驻足武汉,所以陈诚又兼任**会*治部长。6月下旬,日军溯江西上,陈诚升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,同时仍兼卫戍司令、*治部长、湖北省政府主席等多项要职,可以说是红透半边天的实力人物。
李宗仁曾经提出“焦土抗战”一说,蒋介石表示赞同,主张“坚壁清野”和“将撤退的地方付之一炬”,以示抗战决心。10月25日,武汉撤退在即,蒋介石电令实施爆破,目的在于“ 不仅使敌一无所得,失其攻汉之目的,且示以同归于尽之决心,非此不能使敌有所感悟与痛苦也 ”。然而陈诚并未认真执行,蒋介石后来抱怨武汉警备司令郭忏“不 奉命令,擅自先退,以致一切计划不能全部完成,飞机场破坏亦不彻底,乃被敌军即时利用 ”。
保卫大武汉期间,陈诚身兼数职
11月9日,日军第六师团一部攻占湖南临湘县城和羊楼司、云溪等地,国军退守岳阳、汨罗、平江一线,陈诚认为前方已趋稳定,遂把第九战区前进指挥所迁设长沙南门外章宅。11日下午,蒋介石启程粤北韶关。据张治中说法,翌日上午9时许,先是侍从室主任林蔚电话指示“ 我们对长沙要用焦土政策 ”,接着又有蒋介石的正式电文下达:“ 长沙如失陷,务将全城焚毁。望事前妥密准备,勿误! ”
军令部长徐永昌日记证实确有此事,“ 十二日前十时,在郴州,委员长曾有电与张主席令长沙不能守时即放火烧毁之 ”。张治中乃召集长沙警备司令酆悌、省保安处长徐权会商,指定警备司令部筹备,保安处协助进行,警备第二团团长徐昆为执行总指挥。酆悌叮嘱徐昆:“ 准备动手时,应以放紧急警报,奉主席最后命令,始执行 。”张治中也强调“ 须在我军自汨罗撤退后,再命令开始行动 ”。
民国时期的长沙中山路
岂料阴差阳错,13日凌晨2时许,南门外伤兵医院不慎失火,警备第二团官兵以为行动开始,立即用煤油和木材点燃了焚城大火。陈诚适在熟睡,战区司令长官部调查室主任张振国冲进房内:“ 报告辞公,长沙大火 !”陈诚懒洋洋地说:“ 叫他们救火就是 。”张振国急了,“ 整个长沙大火呀 !”
陈诚急忙披衣下床,首先想到找来张治中问明情况,进而飞调第七十四军和宪兵部队入城维持秩序,动员各部政工和军医救治伤患。张治中又何尝不是在睡梦中被副官叫醒,酆悌报告说:“ 各处起火,电话已断,究竟放火者何人?外面人都传说火是由警察局开始烧起的 。”下午,张治中来到章宅,陈诚忍不住大声怒斥:“ 敌人未有缴我的械,你把我的械都缴光了,你叫我这长官怎么当法 ?”张治中解释说:“ 辞修,不要说下去了,我是该死,大火的事我完全不知情 。”
长沙天心阁今貌
蒋介石得知长沙焚毁,“闻之心痛”,有感于“ 地方人员之不力,殊为浩叹 ”,16日傍晚返回长沙,第二天登上天心阁,但见满城焦土,内心“更为悲惶”。在对外宣示问题上,蒋介石“ 拟以汉奸纵烧为由 ”,陈诚明确反对:“ 此事系有计划之举动,不能认为无过,必须自己认错,方能对得起民众 。”
如何处置长沙大火,蒋介石煞费苦心,“ 靠前须顾虑不为敌暴露我政府之弱点;第二不能使湘民反感,增加政府困难;第三不可使文白*治生命从此断送,而予以善后机会 ”。在这样的前提之下,当然只有弃车保帅一途,酆悌、徐昆、文重孚(湖南省会警察局局长)三人很快被判处死刑,张治中则由行政院予以革职留任处分。
长沙大火事件,酆悌等人被处于极刑
长沙大火事件,蒋介石不满陈诚“厚于责人而不愿助人”,要求陈诚“不怨不尤”,与张治中“互相合作,共同肩负艰巨,以当未来不测之大难”。陈诚回电解释:“ 文白兄多年献身**,且为领袖下共同奋斗之袍泽,今一旦疏忽,遭此巨变,吾侪除齐心共负艰巨外,更有何策 ?”同时强调自己是“ 只对事,不对人,明是非,负责任 ”,“ 以整个国家民族之立场为立场,在积极工作方面,努力求解决而已 ”。
1939年1月,张治中辞去湖南省政府主席职务,带着疲惫的身心回到重庆,蒋介石和颜宽慰:“ 还是要做工作 。”3月16日,张治中正式就任委员长侍从室靠前处主任,每天早上8时前准时步行上班,风雨无阻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陈诚和张治中之间的误会也在慢慢消失。“ 我到侍从室以后,与陈诚的友谊,显然在继续增进。几次战役,他去前方,我们常常打长途电话,一打就是几十分钟,有一次打到七十分钟,拿电话筒的手都酸了 。”
晚年张治中
经过一年多良好互动,陈诚对张治中的看法彻底转变,认为他“ 无私心,无野心 ”。
1949年1月,在内战中接连败北的陈诚调任台*省政府主席,蒋介石不久亦下野乡间。解放军渡江在即,代总统李宗仁授权张治中等北上和谈,谈判破裂之后,中共挽留代表团留在北平,周*来语重心长地说:“ 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个姓张的朋友,今天再不能对不起你了 !”
从此,张治中与蒋介石、陈诚分道扬镳,再无鸿雁往来。五六十年代,张治中撰写回忆录,洋洋洒洒60万字,专门辟出一节“一个武将——陈诚”,以此怀念他与陈诚长达二十余年的个人友谊。
1、《陈诚先生日记》,台北“国史馆”,2015年版。
2、《张治中回忆录》,中国文史出版社,1985年版。
3、《陈诚先生书信集——与蒋中正先生往来函电》,台北“国史馆”,2007年版。
4、《蒋中正总统五记——困勉记》,台北“国史馆”,2011年版。
5、《徐永昌日记》,台北“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”,1991年版。
6、张振国:《我所知道的长沙大火》,《长沙大火》,岳麓书社,1997年版。
7、《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》,台北“国史馆”,2015年版。
8、《千钧重负——钱大钧将军民国日记摘要》,中华出版公司,2015年版。
文/王戡
长沙西南郊,1938年11月20日,伴随着几声枪响,3名高级军官成了3具尸体。行刑的宪兵用白布、毛毯将尸体遮盖。监刑的军官唏嘘几声,离开现场。举目北望,市区一片残垣断壁,余烬尚未熄灭,伴随着寒风卷起烟尘。
当天,长株警备司令部贴出布告:“案查湖南省会警备司令酆悌、警备第二团团长徐昆辱职殃民,湖南省会警察局长陆军宪兵上校文重孚未奉命令放弃职守,均经本会高等军**审审判,各处死刑,褫夺公权终身在案……于本月二十日上午十时押赴侯家塘下山刑场,依法执行枪决。”
这是震惊全国的“长沙文夕大火”最后一幕。灾后一周内,蒋介石快刀斩乱麻,以3条人命止住汹汹众口。这场灾难已经成为长沙人的共同记忆,镌刻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
回到七天前,11月13日凌晨2时。长沙市内突然闪起一处处火点,火焰仿佛有自己的意志,从街上顺着外墙面爬上风火墙,引燃了木质的房梁、立柱,把一座座房屋变成了燃料。几个小时内,从一个院落到另一个院落,从一个街区到另一个街区,长沙环城马路以内成为一片火海。
湖南素有“无湘不成军”的美誉,长沙正是这个“军省”的省会。1937年**战争全面爆发后,长沙成为沟通华东、华北与西南后方的重要通道。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南开大学在此组成“国立长沙临时大学”,成为日后西南联合大学的前身。1938年武汉会战爆发后,又有大批机关、工厂、学校和难民取道长沙继续向后方撤退。
武汉于1938年10月25日沦陷,日军侵入湖南,占领岳阳。长沙由后方中枢变成了前线重镇。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、副委员长冯玉祥、副总参谋长白崇禧等军界巨头都曾在长沙停留办公。11月起,长沙市政府几次组织疏散机关学校和民众,但到11月12日这天,许多商户仍有留守的员工,还有不少居民留在城内。**会*治部部长兼第9战区司令长官陈诚、*治部副部长周*来也住在长沙。
深夜火起,全城陷入一片混乱。大街上,站岗的警察已经不见了。汽车和马车堵在街口,鸣笛、吆喝和叫骂的声音不绝于耳。匆忙收拾行李出逃的民众乱成一团,在大火封街的局面下,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,寻找每一个能出去的通道。市民邹开华沿途看到“街上的电灯柱子倒在地上……那电灯柱和电线一样,四处绊着”,“中山亭啊、北正街啊,火势腾腾,还有小汽车都燃起了火”,“有些大姑娘、婆婆、老倌哭哭闹闹,天哪,那怎么得了哇,那喊天叫地的多得很”。
周*来住在城内八路军驻长沙办事处,事后对军令部部长徐永昌形容了当时的场景:“放火兵士持汽油浸透之棉花,先叫门喊避,遂即点火,亦有一面喊敌人已来,而火早已点着。人民究竟听见与否,或全喊到没有,不得而知。”
湘江东岸的大西门、灵官渡码头挤满了人。幸运的人登上了轮渡,不幸的人被挤掉到河里。摆渡民众的木划子船手纷纷喊出高价,没带够钱的人为了过江,只能各显其能,有的坐进了木桶,有的抓上了门板,还有人找些竹木仓促捆绑成排子,或者干脆放弃了行李游泳。没办法的人只好沿着湘江往南跑。
浏阳门长沙火车站里,一列满载**会各部公物,以及军统局人员的车厢正在等待车头。乘客眼睁睁看着周边从飘起烟雾,到民房燃烧,继而围着火车站形成一片火海。原本就在火车站等待转运的伤兵,以及逃到附近的居民拼命挤上车厢。正在此时,从株洲开来的车头挂上列车,徐徐开动,逐渐加速试图冲出火海。军统局官员陈正回忆,“列车快开到起火处时,十多名号兵齐吹冲锋号,火车头加足马力冲进火海”,终于脱离险境。只是,许多坐在车厢上方的人,被火焰烧焦了眉毛、头发。
天心阁、火宫殿、贾谊故居、三角花园……长沙市内众多名胜古迹被付之一炬。往日繁华热闹的司门口、坡子街、太平街,都变成了祝融肆虐的修罗场。著名的九如斋南货店被焚毁,储存在店内的海味、洋酒、罐头焚烧一空。瑞丰绸庄的建筑本就注重防火,但在全城起火的高温熏烤下,所藏的布匹事后看似完好无损,一触就化为粉末。最惨痛的是余太华金号,店内号称收藏了440颗汉印,都化成了铜块、铁饼。开骨质麻将牌店的袁涤一家幸运逃出,但全家产业只剩下一个大铜墨盒、一副红木算盘,邻居开钟表修理铺的张祥和一家则是18口人无一生还。
大火之中,也有保住家业的幸运儿。朝宗街吉丰粮栈的业主高清和,没有像其他商人一样只留几个员工看店,而是将20多名亲属、伙计全部留下,火起之时就开始动手拆除粮栈外围的建筑,形成一条防火隔离道,得以自救成功。邻近商号的少东家黄芸青看到一片废墟中,高家产业“犹自依然屹立,未为火毁,我为之骇然”。同样幸运的还有城北三和饭店,经理柳三和见搬迁无望,索性把山珍海味、美酒佳肴都拿出来,款待进驻的放火队员。结果放火队员醉饱得昏睡不醒,到了放火的时候尚在梦乡,让附近街区逃过一劫。
抗战军兴,面对华北、华东战场的节节败退,国内各路军事领袖都在思考应对日军的办法。这些将军在靠前次世界大战前完成军事教育,脑海中最接近的学习对象就是拿破仑入侵俄国的“法俄战史”:俄军拒绝与精锐法军决战,而是靠广大纵深向内陆持续撤退。拿破仑虽然占领了莫斯科,却因补给不济,面对俄国寒冬损失惨重,大败而归。
桂系领袖李宗仁只上过陆军小学,也提出一篇“焦土抗战论”,将坚壁清野作为精义所在,“到敌人被诱深入我国广大无边原野时,我即实行坚壁清野,使敌人无法利用我们的人力和物资,并发动敌后区域游击战,破坏敌人后方交通,使敌人疲于奔命,顾此失彼,陷入泥沼之中,积年累月,则暴日必败无疑”。
长沙大火后的惨状。
焦土抗战的思想不仅影响了李宗仁,影响了各地的战区司令长官和省主席,也影响了蒋介石本人。从南京、上海,到青岛、徐州,诸多名城失陷前后,蒋介石都或多或少流露出坚壁清野的想法。到武汉失守前,更是对城内的交通、道路、桥梁、工厂进行了系统破坏,蒋介石称“武汉之爆烈破坏,不仅使敌一无所得,失其攻汉之目的,且示其同归于尽之决心,非此不能使敌有所感悟与痛苦也”。
焚毁长沙的决策究竟从何而来?蒋介石日记和保存下来的往来文电中无迹可寻,当事人回忆则各不相同。长沙市市长席楚霖和警备司令部参谋处处长许权声称,是1938年11月7日蒋介石在长沙召开的军事会议上部署的。席楚霖更是明确声称,蒋介石直接向张治中下达焚毁长沙的面谕,张治中在11月10日的省政府紧急会议上透露给了在座军政官员。
张治中却说,11月7日军事会议只是检讨武汉弃守时为何没有彻底破坏,并没有涉及火烧长沙,直到11月12日上午他才收到“长沙如失陷,务将全城焚毁,望事前妥密准备,勿误”的密电。长沙警备司令酆悌的日记显示,他到12日下午才从张治中那里得知“奉委座电令,长沙失陷应焚毁”,并着手进行准备。
按照会议部署,酆悌会同省保安处处长徐权讨论之后,决定以警备第2团团长徐昆担任焚城总指挥,将该团士兵3人一组编为100个组承担放火准备,并叮嘱“应以放紧急警报,奉主席最后命令,始执行”。他并未下令当天放火。12日午后,张治中审议了酆悌等人送来的焚城计划,叮嘱要在汨罗江守军撤退后再开始行动,要求次日做好细则后再送来审阅,之后便开始准备晚上到广播电台做孙中山诞辰纪念演讲的讲稿。黄昏时分,市长席楚霖还组织市政府机关、社团人员和民众300余人,进行纪念孙中山诞辰的火炬游行。
放火计划本应保密,但在当时的熟人社会并无秘密可言,消息在上层尚未传开,底层已经人尽皆知。12日下午,省政府官员徐石林的人力车夫告诉他,“外面传说今晚要放火”,声称“是外面的商民从警察口中得来的”消息。张治中晚上出发去广播电台时,看到警察都不在岗上,派人询问省会警察局局长文重孚,得到的答案是“只把不重要的地方撤去”。待他结束广播,再派人找文重孚时,回复不但找不到人,连省会警察局的大门都用竹板钉了起来。
种种现象没有被**们重视警觉。张治中结束广播后,又到橘子洲使馆区见了英国领事,才返回城内二里牌公馆休息。**会*治部第二厅厅长康泽,参加衡阳的孙中山诞辰纪念后,连夜乘车前往长沙,沿途不断有人告诉他,“去不得了!敌人迫近长沙了”。情报军官出身的康泽对此深感诧异,日军尚未通过岳阳,怎么会晚上之间逼近150公里外的长沙?
抵达后,康泽到长沙警备司令部打探情况,发现司令酆悌已经回家睡觉,参谋处处长许权拿来破坏长沙的方案给他看,上面还有张治中“明早七时检查”的批示。两人讨论了一下方案,康泽认为放火的信号在白天用打钟,晚上不应该换成防空警报,一旦发生夜间空袭会误事。许权答应第二天再修改一下。康泽见夜色已深,市面无事,便动身离开。
回衡阳的路上,康泽偶尔回头,看到长沙有一处起火,随后越燃越大,心中颇为怀疑:“这是有计划的破坏呢?还是哪里不慎失火所引起的误会呢?”刚刚入睡的张治中也被副官叫醒,起身到窗边观察,看到城中已经起火,给各处打电话询问,线路均已不通。
一场灾难,至此已经无法挽回。
11月13日晨,康泽回到了衡阳,从电话中得知了长沙全城大火的消息。他日后回想起来,仍然对当时的困惑记忆犹新:“我当时仍然不能判断,那是有计划的破坏,或者是哪里失火所引起的误会。此后几天,并没有听到敌人迫近长沙的消息。”蒋介石也没有确切的消息,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本日长沙电话终日不通,据报伤兵放火,秩序甚乱,以意度之,不止于此。”
事后调查认为,日军攻入湖南之后,省政府已经决定迁走,将于11月15日正式在沅陵办公。11月12日凌晨起,四处传言日军渡过汨罗江,省会警察局局长文重孚带领警察、消防队擅自撤离。当日晚市内冒起一处普通火灾,由于无人救护,导致执行放火任务的警备第2团官兵认为是破坏信号,开始四处放火,导致灾难发生。
据监察院统计,长沙文夕大火后掩埋遇难者遗体639具,市区31884栋房屋仅剩10747栋,造成灾民12.4万人,财产损失难以计数。外界的指责一股脑涌向湖南当局,首当其冲的就是省主席张治中。而张治中对焚城准备工作何以成为了现实行动,也是一脑子浆糊。酆悌向他汇报,“看这样子,似为一大规模有组织的行动”,张治中也向他人如此转述,“定系另一系统所为”。陈诚听到后,忍不住埋汰张治中“真亏他说得出口”。
多年后,张治中在撰写回忆录时,将事情的发生归结为三个层次,“首先是我和几个高级人员的疏忽,其次是中下级干部的慌张,再次是些训练不够的士兵与义愤人民的无知与急躁”,总之大家都有责任。但只有他能够做出这项总结,其他人就没这个运气了。
当时的报纸关于长沙大火的报道。
被列为首犯的长沙警备司令酆悌是湖南人,黄埔军校靠前期毕业生,原本在蒋介石的侍从室工作。1938年10月,也就是大火前一个月才调任长沙警备司令。作为具体安排焚城计划的负责人,酆悌也没有意识到灾难将至,11月12日完成焚城计划初稿后,他就回家睡觉去了。
火起之后,部下劝他撤到湘潭,他坚辞拒绝,而是赶往张治中官邸汇报情况,并且认为“时在主席处者,仅余一人,彼之亲信干部,尚无一人到也”。酆悌认为自己虽然“责任所在,自难逃其咎”,但是“余非刽子手,而仅为一传令之转承者,以公私关系而论,以部队不听指挥而论,余之罪并不大也”,命运却对他开了个玩笑。
11月14日,酆悌在日记中写道,“张主席(张治中)接陈司令长官(陈诚)电话,委座(蒋介石)来电谓不能冤某,应查明其实此事之错误”。同日,蒋介石却已经拿定主意,在日记中将“拿办酆警备司令,追究长沙放火案”列为待办事项。张治中、陈诚似乎向酆悌撒了谎,但是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当日日记也提到,蒋介石曾说“谓此乃行政长官应负之责,警备司令酆悌不负责任”,可见蒋介石的思路,在一日之内就起了变化。
纪念“文夕大火”的警世钟雕塑。
陈诚档案保存下来的书信,透露了蒋介石改变主意的原因:“靠前须顾虑不为敌暴露我政府之弱点;第二不能使湘民反感,增加政府困难;第三不可使文白*治生命从此断送,而予以善后机会”。考量之下,只有重演曹操“特当借君死以厌众,不然事不解”的*治技巧了。
庙策已定,命运的车轮便向张治中之外“其他几个疏忽的高级人员”隆隆碾去。11月15日,酆悌、徐昆、文重孚被扣押。徐昆是预定的焚城总指挥,放火主力都是他部下官兵,把计划演变成行动,自然该承担责任。文重孚撤走警察并逃往株洲,置城市秩序市民安全于不顾,也是罪责难逃。
但是,酆悌对自己的境遇难以理解,他“手无兵卒,仅负名义上之责,更受命于武汉将陷,所谓于危难之中”,在焚城这件事上更是“一切均为上面所指挥,下面所实行,余仅居中间,等于一留声传音机而已”,为何要承担责任?
更何况,此前奉命一起拟定焚城计划,事后又一起追查责任的省保安处中将处长徐权,却没有遭到拘禁之难。放火的警备第2团名义上受长沙警备司令部指挥,实际由省保安处组织筹建、考核官佐、支持粮饷。在酆悌看来,徐权才是真正应该承担责任的人。但徐权是张治中保定军校的同学,自然得到袒护,自己便成了替罪羊。
11月18日,蒋介石下令组成长沙文夕大火军事会审。当天晚6时开始审讯酆悌等3名在押人员,直到10时结束审讯。次日,审判长钱大钧向蒋介石提交报告,认为问题出在负责拟定计划的警备司令部参谋处处长许权身上,而酆悌“对一切事情,交付许权,实应负完全责任”,徐昆作为执行者责任以此类推,文重孚与放火无关,但“撤岗为其罪过”。因许权已经逃匿,先行建议判处酆悌十五年徒刑、徐昆十二年徒刑、文重孚五年徒刑。
蒋介石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,直接下达了批示:“酆悌负省会警备全责,疏忽怠惰,殃及民众,应即枪决,徐昆怠忽职守,殃及民众,应予枪决,文重孚未奉正式命令,擅离职守一并枪决可也”。当时军法体制源自1930年颁布的《陆海空军审判法》,军**审除少数情形外均为一审终审,不得上诉。判决一经下达,酆悌等3人命运已定。
与此相匹配,张治中革职留任,长沙市市长席楚霖免职留任,保安处处长徐权革职查办,各有参差,但都罪不至死。酆悌、徐昆、文重孚死于军法,历来有人喊冤,矛头直指张治中本人。“治湘有方,两大政策一把火;中心何忍,三颗人头万古冤”的对联困扰了张治中许久,直到1950年代,他还为郭沫若在回忆录《洪波曲》中提及大火责任一事,与其多次写信,辩白责任所在,并将往来信函都保存在自己的回忆录里。
蒋介石急于解决外界对长沙文夕大火的指责,安定湖南*治军事局面,用意十分明显。负责军**审的审判长钱大钧是侍从室主任,接管长沙治安,后来负责执行枪决的长株警备司令俞济时是前侍卫长,等于将整套事务交给自己身边亲信处理,以求快速解决。
如果不是如此,酆悌等3人可以不死。明显的证据便是“罪魁祸首”许权的命运。他在事发之后逃匿,后被军统抓获押到重庆,虽然也被判处死刑,但在军法执行总监何成浚袒护之下改为无期徒刑。服刑期间,第5集团军总司令杜聿明念及与酆悌的交情,对老同学的旧部分外照顾,以保外就医名义将许权接往昆明,任命为少将高级参谋,抗战胜利后又保举为运输学校中将教育长,蒋介石照准不误,过去的问题全部烟消云散。
长沙也在战乱后逐步恢复,只是这座城市的灾难远未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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